她叫李敬芳，今年 33 岁，是大连中原寿服集团的入殓 师、遗体美容师，也是礼仪化妆部的经理，入行已经 10 年了。 2021 年， 李 敬 芳 就 开 始 在 抖 音 平 台 从 事 有 关 于 殡 葬 行 业 的 直 播 和 科 普。“90 后 入 殓 师 芳 芳 ” —— 在 这 个 账 号 里， 她 开 启 了 一 段 不 同 以 往 的 人 生 经 历。 李敬芳说：死亡是每个生命必然会经历的，她只希望通过 自己的工作，让大家更加了解和关注死亡这个话题。在 直播时，她也经常会收到“看到就晦气”“我怎么会刷 到你”这样恶性的评论。但也会收到不少鼓励和赞许。 此前的她对外只敢说自己从事的是“另一种服务行业”，而 如今通过各种的经历包括不少网友的鼓励，让她也能够更积 极面对自己工作。

对话殡葬人：李敬芳

问：怎么会想到直播时介绍殡葬行业或者穿寿衣的？

李敬芳：其实我是在 2021 年就开始做寿衣方面的直播 了。说起原因是在做直播前，有一对老人来到殡仪馆，想为 女儿挑选合适的寿衣。他们的女儿年龄、体型和我差不多。 可能因为是摊开的，两位老人挑选寿衣时有些不知如何选 择。于是我主动说：“我替您孩子试试吧。”他们两个惊呆 了。穿上寿衣后，老人上下打量着我，不停说着：“好看， 好看。”脱下后，老人又拿着寿衣仔细端详，没有多说话， 但我可以看到他们眼睛里都是泪。我感觉我作为殡葬行业的 工作者，在维护死者尊严的同时，能够给家属一些安慰是最 好的。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想做个直播，给大家科普一些寿 衣知识和殡葬知识，让大家关注下“死亡”这个话题。

李敬芳：我所在单位旗下有一家规模很大的寿衣成衣工 厂，日常的工作也会参与到寿衣的设计研发当中。寿衣很多 都是采用专业面料制作裁剪，由于定制的关系尺寸上相较于 普通的衣服会更宽大一些，这也是为什么在直播中，我试 穿的衣服看起来不那么合身的原因。我性格比较大大咧咧， 想说啥说啥，也没有什么避讳的。当把寿衣穿在身上时，也 会很自然向直播间网友介绍，讲述一些殡葬知识。而且我发 现网上在做寿衣直播的其实不止我一个，可能由于我是女孩 子，加上年龄又比较小所以才受关注。

问：直播时，你主要会讲些什么内容？

李敬芳：会讲解寿衣的工艺面料刺绣方式和寓意等等， 反而很多网友在后台私信我，说衣服很漂亮，哪里能买到， 自己在的地区看不到这么好看的衣服。当然也会说说传统殡 葬行业的知识，减少大家的偏见，不要把我们当瘟神。因为 我是入殓师，所以我也会说今天碰到了一具什么遗体，一些 逝者的故事。当然这些我在说的时候会注意下，不想揭别人 的伤疤。

问：从业这么多年有没有什么让你最难忘的经历？

说到印象深刻有很多，其中一副画面我现在也记忆犹 新。我有一位委托人，他爱人因为乳腺癌去世，很年轻只有 30 多岁。能看的出来丈夫很爱妻子，因为疾病也是花光家 里的积蓄，我去他们家里取女主人生前的照片，开门后有一 个刚刚会说话的小朋友很热情的和我打招呼，孩子很开心， 他全然不知道妈妈已经不在了。

我也是做母亲的人，那个小小的身影在妈妈的灵堂里自 己默默地玩耍，那个画面非常刺眼，我现在回想心里也难受。

问：做这一行有没有收到别人不一样的眼光？

李敬芳：有，而且挺多的。其实我在 2013 年入行做遗 体美容师。那时候就有人说“你这么年轻一个小姑娘，干嘛 干这行”。再比如那个时候我们单位有接送家属的商务车，我们去吃饭，饭店都不让把车停在门口。大概是十年前工 作车的后尾箱玻璃也被砸过，现在环境好很多。

有时候直播间，也有网友会在评论区说：“刷到你就晦 气。”还有人会说：“看到你就觉得倒霉。”其实我自己感 觉还好，虽然心理上会难受，但毕竟做这一行的还要承受。 带我入行的老师说，任何服务行业要学会承受委屈，也是专 业的一部分。

问：家里人支持你做这一行吗？

李敬芳：当时我入行的时候我父亲是支持的，从小看到 村里有人办白事我都会好奇的偷偷趴着看。除此之外，家里 其他人也挺支持我的。但即便如此，那时候我对外还是不敢 说自己是殡葬从业者，一般说自己是“服务行业”。

我丈夫肯定支持我啊，因为我俩是同行，他是我们单位 的殡仪师。我结婚早，女儿也能理解爸爸妈妈在做什么，反 而怕她的同学和朋友问起来“你妈妈是做什么”的时候，对 孩子有影响，会遭到其他同学歧视，影响孩子情绪。

问：现在呢？敢用于对外面说自己的职业吗？

李敬芳：对现在而言，经过直播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最 大的感受是越来越多人都理解了我们这个工作，并且都对我 们这个行业抱以尊重。因为开直播最多的时候直播间几千人 在线，平时也会被粉丝认出来，有一次搭车就被网约车司机 认出来，说你是芳芳吧，我总看你直播。也有看了直播主动 来单位的找我，为她母亲化妆。其实我们单位其他师傅技术 也非常好，不一定非得要我来服务。当然也很感动是粉丝的 信任。

而且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也在账号后台咨询我，也想 加入殡葬行业，这反而是我很惊讶，同时也证明了大家对于 “死亡”的态度在转变。我们单位今年也开设了职业殡仪专 业培训班，我也是老师之一，希望能为更多的年轻人“指指 路”。

问：怎么看待自己火了？

李敬芳：现在我也没想到自己的视频会上什么抖音、腾 讯等平台的热搜。但知道了之后我就会想：你的目的是什 么？不就是想让大家去认识你、去理解你吗？这样一想，我 就感觉无所谓了。我有时候工作很忙，顾不上更新账号，很 多人还私信我说咋不更新了？家人离世要该这么办？等等 这些问题。我都会在后台回复大家，因为我觉得火了不是荣 誉而是沉甸甸的责任。

之前我的微信头像是我们单位统一的那种，我都不太敢 加入我们同学群，是用其他号加的。自从接受采访后，我就 把微信换回来了。

问：你希望通过自己向大家传达一种怎样的价值观？

李敬芳：其实对于大家来说，生命都是宝贵的，但死亡 也是不可避免的。我们现在社会对于死亡往往闭口不谈，所 以大家对于殡葬了解甚少，也就造成了对这个职业的歧视。 实际上，我们这个职业是大家所需要的，入殓师也是社会各 个职业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现代的年轻人反而对这件事很 看得开，大家不惧怕死亡反而惧怕的是来自社会的压力和孤 独。坦然的面对终究会到来的一天。

大家可能对我们不了解，就产生了排斥的心里。其实我 们也和大家一样，脱下工服也是别人的孩子，也是孩子的父 母。也是下班想着去市场买菜做饭的普通人，只是投入到工 作中时我们用专业和真诚做好世间的“摆渡人”。

那天我特意带女儿去看了电影《人生大事》，出来后她 对我说，妈妈你就是“种星星的人”。那天拉着女儿手，在 回家的路上。我走得格外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