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以外,遭到逝者家属不理解、不尊重、质疑甚至辱骂的情况也时有发生。“有一些家属看到我时,会觉得我这么年轻做入殓工作,不靠谱。但最后我往往会用丰富的经验取得他们的信任。” 宋丙彦对社会的刻板印象感到无奈,“但我还是会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因为刚遭遇亲人去世时人们往往最惊慌、最需要安抚,尽快当面安抚的效果是电话沟通比不了的。”
“从业11年里,有一件事对我打击挺大的,大到让我重新审视这门工作。”宋丙彦回忆道。那是一次来自山东的任务,死者因车祸去世。当时宋丙彦的一个朋友刚好在郑州,俩人就决定一起去。到达现场时,宋丙彦发现遗体在冰柜里冻了一个多月,已经全身发黑。在车里闲着无聊的朋友过来看了一眼,转头就离开了。开车回家,朋友一路无言,宋丙彦问他是什么感受时,朋友嘿嘿一笑。
回家后的一段时间里,宋丙彦一直被人们在背后议论着,“你看那个小宋,他是给死人化妆的”、“听说他化妆的时候,跟死人的脸只有二十公分的距离”……随着众人的议论使他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漩涡。“父母和亲戚都在劝我换工作,但我想到每次工作完成后家属对我的感激和尊重,我还是决定坚持下去。”
还车祸逝者完整面容,十几位家属下跪致谢
入殓师不只是与冷冰冰的尸体打交道,而是在一次次入殓中体会人情冷暖。
在为夭折的孩子和同龄人入殓时,宋丙彦常常会被深深触动。大约四五年前,宋丙彦接到了一个来自郑州伏牛路的任务,这是一个与他同龄的身患尿毒症的患者,躺在父母租的房子里——为给孩子治病,父母已将房子和其他家产尽数变卖。正准备动手入殓时,宋丙彦突然发现“尸体”的手指动了一下,他赶忙劝家属:“您看您的孩子还在这么顽强地活着,不要放弃抢救啊!”宋丙彦心里五味杂陈,既同情与自己同龄的患者的遭遇,又感恩自己能健康活着。
四年前的一个早上,一通电话打到了宋丙彦手机上:外地发生了一起车祸,死者被撞得面目全非。当宋丙彦开车马不停蹄赶到太平间时,家属像看到救星一样迎了上来,请求他一定要让孩子走得完整圆满。宋丙彦与同事忙了将近四五个小时,终于还原了一具相对完整的遗体。让他没想到的是,在场的十几个家属和亲戚在看过孩子遗体以后,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向他表示感谢,宋丙彦“头皮猛地一麻”,泪水夺眶而出。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连忙把家属们搀扶起来。谈到这件事时,他动容地说:“就像电影《人生大事》说得那样,我们入殓师的责任就是让逝者在与世界见最后一面时,走得体面些。”
从不保留任何工作照片,怕吓到妻儿
据宋丙彦所知,尽管郑州有千余名同行、并不算少,但持有国家认可专业证书的并不多。
近年来,随着入殓师题材的影视作品走红,人们对这一行业有了了解,同时也有了新的误解。入殓师的确是一门崇高的职业,但这也让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有机可乘,他们四处宣传入殓师“拿着天价薪酬,做着最轻松的事”,以入殓师培训的名义行骗。“实际上哪有那么高的薪水,只能说顾得上家,”宋丙彦无奈地说。
“我觉得《人生大事》中所说的‘圣人心’,对我而言就是一颗平静、坦然的平常心,”至于传统观念中的误解,宋丙彦表示早已看淡,“以前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做了这行以后我看得更开了,特别珍惜和家人朋友在一起的时光。”宋丙彦的朋友刘伟同样是一名殡葬工作者,他说:“宋丙彦平时很乐观,很少见他表现出负面情绪。干我们这行的心态都很平和,家属本来就很伤心,他们需要我们的开导。”
因为怕妻子和五岁的孩子产生阴影,宋丙彦会在工作后第一时间删除手机里的照片。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向孩子解释自己的工作,因为怕孩子跟别人说了以后遭到歧视、交不到朋友。
“他在我心目中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逐渐地我也理解了他这门工作的价值。”宋丙彦的妻子表示,“但在家中,我们还是很少会提及工作,怕被孩子听到后产生不好的影响。”
“不要让孩子对此敬而远之,就算是对我们这一行最大的理解。”宋丙彦若有所思地说,“偶尔在夜深人静时我也想过,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我还是会坚定地选择做一名入殓师。”